坐在中国第三把交椅上的明阳智能也按下了海外市场的加速键。

近期，明阳与巴西塞阿拉州的工业与港口综合体（CIPP）签订了一份更为具体的合作备忘录，并宣布将在2022年初在南美地区建设第一座海上风场。这是继9月明阳智能与巴西政府签署谅解备忘录之后细化合约。

“如无意外，明阳此前在海外发布的全球最大的半直驱海上风电机组——MySE11-203将依托这座风电场进行量产。”明阳智能的供应商透露。

除了南美，明阳智能还积极参与了欧洲挪威石油的招标。明阳智能风能设计院院长叶凡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欧洲将成为我们在海外的重心。”

明阳智能并非唯一加速出海的整机商。除了明阳智能外，金风科技、东方电气、中国海装等中国海上风电领域的大兆瓦玩家都将眼光瞄准了机会无限的海外市场。

中国风机的出海史从2007年写下第一笔。到2019年底，中国累计出口4.1GW不同型号的风机。十三年的征途中，中国整机商敲开了34个国家的大门，其中包括傲慢的欧美，复杂的印度，以及诸多“一带一路”上的友好邻邦。

站在2020年的时间节点上，政局动荡下的国际市场愈发波谲云诡，中国整机商似乎失去了最佳的出海时机。但伴随着平价时代的到来，新一轮风电出海潮已经势在必行。

势在必行

在2020年的风能大会上，东方电气首次推出一款针对海外中高风速研发的6MW陆上大风机。近年来，这家以生产水电设备闻名国际的四川国企，正朝着风电领域发力。

“从2016年开始，集团曾一次性投入20亿研发经费，用于开发新机型。”东方电气内部人士透露。

到2019年，东方电气不仅具备5MW、7MW、10MW海上大风机，其在陆上风电大兆瓦机组亦更新到5.5MW级别。

除了大量的新机型外，东方电气还在广东阳江和福建建设了海上风电制造基地。广东阳江的同一基地内，明阳智能规划的6条生产线亦相继投产，金风科技首台机组亦在8月下线，这一可年产100台甚至200台6MW海上大风机的生产线，正开足马力，分摊金风科技的交付大任。

然而，陆上风电和海上风电即将进入平价时代。起步仅仅10年的海上风电做不到平价，如果没有地方政府接力补贴，中国海上风电市场大概率遇冷。

届时，整机商们重金扩充的产能，恐难在国内得到释放。对比之下，全球最大的海上风电市场——欧洲似乎蕴藏着无限商机：英国政府曾颁布海上风电发展战略，设定到2030年40%发电量来自海上风电的目标，德国政府亦在去年下半年将2030年海上风电装机容量的目标由15GW提高到20GW。丹麦、荷兰等欧洲国家都发布了2030年海上风电装机目标。

明阳智能以及东方电气等中国海上大兆瓦风机的领导者带上新机型征战海外，是时势造就的必然。“国际市场很大，也很重要。如果我们能征服欧洲市场，那其他地方也就不是问题了。”叶凡表示。

从整个中国风电行业来讲，中国风电正处于瓶颈期，出海与国外风电行业进行碰撞交流，对于中国风电行业而言也是一个提升品质的重要契机。

在挪威石油Statoil旗下新能源公司equinor发布的挪威10MW+漂浮式海上风电项目全球招标中，中国海装、金风科技、东方电气、远景能源和明阳智能等试图出海的整机商与三菱重工维斯塔斯、西门子歌美飒等国际巨头在异地他乡狭路相逢。

根据参与该项目第三方技术顾问透露，“挪威石油的漂浮式海上风电项目最终只安装一台样机，但众多中国整机商之所以热衷，看中的是挪威石油近年来在海上风电的布局和圈占的各种资源，以及背后可能的订单。”

明阳智能是其中最为狂热的追求者。今年7月，明阳智能针对欧洲市场研发了11MW海上大风机，并率先在国外发布，这是中国整机商首次在国外发布海上新机型。除此之外，明阳智能还在德国汉堡成立欧洲业务和工程中心，以便将海上风机产品引入欧洲市场。

根据东方电气内部人士透露，东气亦有意向在欧洲设立研究中心。而整机龙头金风科技在几年前就已经在丹麦、德国等地设了工厂或研发中心。

“在打出投资设厂、低价竞争等一系列组合拳后，以未来机型11MW海上风机投标的明阳智能，已经进入最后一轮。”上述知情人士向记者透露。

但对于客场作战的明阳智能来说，他的对手是全球第二大海上整机商三菱重工维斯塔斯。更为重要的是，该公司在漂浮式海上风电领域拥有无法撼动的市场统治力——全球超过80%以上的漂浮式海上风机，皆由三菱重工维斯塔斯提供。

中国整机商出口主要有四种商业模式：打包销售、自主开发、联合开发及单纯风机销售。

过往十数年中，中国风机制造商通过与其他国内开发商或投资方抱团出海，打包销售的方式获得的订单规模最大。如联合动力绑定龙源电力一同出海，在南非的风电项目获得了24.45万千瓦的订单，基本占到联合动力海外订单的90%以上。

中国风电的出海时间与中国大幅加大对外投资的时间大致吻合。以欧洲为例，2018年往前的十年间，中国在欧洲购买或投资了至少3180亿美元的资产，投资内容包括东欧、南欧的基础设施到西欧的高科技企业。其中，约有360家欧洲公司被收购，包括被三峡集团控股的葡萄牙电力集团。同时，中国企业还在欧洲9个国家部分或全部拥有至少4个机场、6个海港、风力发电厂和13支职业足球队。

但从2019年开始，中国对欧美投资大幅缩减。2019年中国对欧洲的投资约为170亿美元,同比下降45%。

动荡的时局中，过去百试不爽的并购和资本武器，正在失去其威力。

暗礁密布

2019年11月18日，退休两周年的龙源电力前总经理谢长军在北京接受记者采访。这位中国第一大风电企业的领军人物，在谈及职业生涯时提到，他在带领龙源电力时留下的遗憾之一，是海外业务发展得不够。

在他任职期间，龙源电力斩获两个海外风电项目——收购加拿大安大略省100MW，中标南非24.45万千瓦风电项目。

中国在国外有风电开发记录的开发商共有9家，分别为中广核集团、三峡集团、中电控股、国家电投、国家电网、神华集团、龙源电力、国家开发投资集团和金风科技。其中，三峡集团在国外的风电开发量位靠前列。

中国电力开发商在海外投资情况

截至2019年底，全球风电总装机容量超过6.51亿千瓦。其中，中美两国是全球最大的陆上风电市场，两国合计占2019年新增装机容量的60%以上；欧洲则是全球最大的海上风电市场，其累计装机占全球海上风电的75%。

而今，中美贸易战焦灼了两年之久仍未结束，美国的风电市场大概率与中国企业无缘。

非常遗憾的是，欧洲尽管是全球第一大海上风电市场，但从历史成绩来看，中国整机商在这片土地上战绩寥寥。

“欧洲复兴银行、北欧投资银行等可以为风电开发商们提供非常低利率的贷款（2%～3%），但他的要求是，项目必须是本土的开发商，并且使用本土整机商的风机、采用本土的施工企业、第三方服务。”某美资第三方企业人士向「记者」介绍。

这意味着欧洲的风电市场从银行贷款开始就构筑起排外的铜墙铁壁。中国的风电开发商在开发风电场时，大约80%的资金来自于银行贷款，但中国的银行贷款利息高达8%左右，过高的融资成本，使得中国开发商们很难与欧洲本土开发商们势均力敌。这意味着整机商失去更多打包销售、联合开发的可能。

“欧美风电市场是比较高傲的，这里的开发商基本都有自己的shortlist，很多风电项目都只会邀请shortlist（供应商短名单）中的整机商进行投标。”上述第三方人士介绍，而今，要打进欧洲市场，“带资进组”是较为快速的方式，但成本也相对较高。

此外，为数较多的“一带一路”成员国，看似给了中国企业以无限遐想，事实却是，这一层关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牢靠。

“一带一路”成员国——印度目前大约仍有2.5亿民众仍过着没有电的生活，这一潜力巨大电力市场曾吸引了一大批中国风电和光伏企业，其中，三一集团、明阳智能、远景能源、阳光电源、上能电气、隆基等。

早在2016年，三一集团在印度拥有的风电资源便已经超过400万千瓦，高于同期中国第一大风电开发商龙源电力的海外风电资产。

然而，印度本土政策的变动使得很多企业铩羽而归。今年7月路透社报道，印度政府对外宣称，考虑对进入输变电行业的公司收紧措施，并对电力和电信设备进行严格的恶意软件检查。报道援引印度官员的话称：“这些建议都意在阻止中国在印度取得进一步进展，是出于安全风险的考虑。”

该限制出台后，南方电网和中华电力印度公司（中华电力又称中电控股）正在竞标的印度输电线路项目或将陷入焦灼。

受此打击，明阳智能和远景能源等整机商在印度市场陷入僵局。

云光相间

并非毫无转机。

“因为三一聘用的印度籍CEO深谙印度市场的游戏规则，三一成了印度新政下幸运的例外。”知情人士透露。

三一的留驻为中国企业写下顽强出海的注脚。看似铜墙铁壁的国际商场，并没有那么牢不可破。

过去十数年中，中国的风机出海至34个国家。美国、南亚的巴基斯坦，非洲的南非、巴拿马，澳洲的澳大利亚等是中国风机的主要出口国家，印度、瑞典、土耳其次之。

尽管许多国家均有不同程度的限制，但面对万分广阔国际市场，中国整机商们有较为充分的选择。比如，美国市场进不去，明阳智能可以在南美其他国家建设风电场，欧洲市场商业闭环难以打破，整机商们亦可通过在当地设厂的方式，实现本土化。

中国风电行业的出海一直在云光相间中前行，荆棘丛生的同时也暗藏无限机遇。

“一带一路”65个成员国中，巴基斯坦、越南等国的风电正处于风电发展的上升时期。与中国情况差不多，越南风电的补贴2021年11月到期，当前需求激增的越南市场成为中国整机商出海的主战场。

据相关机构统计，2020年中国超过90%的海外风机订单，来源于越南市场。远景能源、金风科技、运达股份、明阳智能等中国整机商均在越南市场拿到了不同程度的订单。

“中国风机之所以出口艰难，很重要的一点是，大部分整机商并没有做好准备。包括认证、工程、后期服务等。”上述第三方企业人士介绍。

金风科技董事长武钢亦曾在两会期间提到，“政府应努力创建一个互认的标准、技术和文化体系，使企业产品和服务“走出去”能更容易被认可。“

除此之外，国外风机的外部环境、电网环境与中国千差万别，部分针对国内研发的风机并不能与国外市场相契合。以巴基斯坦为例，当地风机的常年在45摄氏度的高温下运行，普通的风机很难满足当地严苛的技术要求。

而金风科技以此为契机，率先针对这一情况研发出第一台1.5MW高温机组。2014年11月，金风科技为巴基斯坦提供的33台高温机组，一次性通过当地168小时试运行，满足当地严格的技术标准。这为金风科技在国际市场树立了良好的口碑。

从2008年拿到第一个海外订单——古巴ENERGOimport公司6台750kW机组的供货协议，金风科技在往后十余年的出海路途中，逐步在全球布局金风北美、南美、欧洲、非洲、澳洲、亚洲、中东北非等7个片区，设立8家海外全资子公司，业务覆盖全球6大洲26个国家。

截至2019年底，金风科技在海外累计装机量已达233.97万千瓦，全球累计装机台数近36000台。在2018年前后，金风科技进入EDF R、Engie、E.ON、Enel Green Power、EDPR、mainstean、vattenfall、marquire八家国际大客户的“shortlist”(供应商短名单)，这意味着金风科技得到了高傲的欧美市场的认可。除风机销售外，金风科技在海外还拥有自己的风电场和运维队伍。

作为中国出海最成功的整机商掌舵者，武钢认为“抱团出海”是最好的方式。“鼓励企业“抱团出海”，尤其是关联度较高的企业。“抱团出海”应该是龙头企业发挥在资本、信息、渠道、人才、管理等方面的竞争优势，带动一批配套企业，同时资本加产业、建设加运营紧密结合，构建全产业链战略联盟，形成综合竞争优势。”